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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敗的設計 — 特區區徽
Oscar Hing-kay HO
at 12:45pm on 10th July 2013
(This article, originally published in Chinese, is a review of the design of the regional emblem of the Hong Kong 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)
〔本文於六月三十日刊於《明報》,惟該文在未獲筆者同意下撰改題目,另加副題及更改圖像比較的編排,令文章面目全非。現以原文刊登。〕
作為代表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標誌,特區的洋紫荊徽號,保守不進取且無創意,是個自製困局的失敗設計。本文研究區徽作為試圖象徵、表述香港回歸中國後的新面貌和理想的符號,在設計上的失敗。回歸十六年,我們這自稱為「設計之都」的城市,實應對自身形象這重要設計來個檢討。
奇背景
從植物學而言,洋紫荊(今普遍會去「洋」字只稱為紫荊花,但洋紫荊和紫荊畢竟是兩種植物,「去洋」只凸顯為求政治正確,不顧客觀現實)。洋紫荊這雜交、不育,香港獨有的艷麗植物,背後象徵寓意耐人尋味,過去已有人就此論述,不贅。
洋紫荊學名Bauhinia × blakeana,以第十二任港督,被冠以尊號卜公的卜力(Henry Arthur Blake1840-1918) 而命名,因為卜力夫婦均對植物學深感興趣。這卜力總督乃惡名昭彰的兇悍殖民統治者,1899年他派兵進佔錦田,炮轟吉慶圍,死傷無數,史稱「喋血錦田」,他更掠奪吉慶圍鐵大門,運回英國作大英帝國戰利品展覽,最後大門更成其私人收藏,直至他死後七年才在其愛爾蘭別墅中尋回。在任期間,卜力亦曾炮轟大埔,不顧協議,揮兵進佔九龍城寨以至深圳。以此劣行班班的殖民悍將而命名的花,竟成特區的標誌,不知是設計者的疏忽,還是刻意的黑幽默。
框中框
區徽以洋紫荊花為核心,被寫有「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區」的圓形框框包圍,內裡的五瓣洋紫荊,由正中心長出花蕊,花蕊頂端伸出五星,呼應國旗中的五星。設計構圖工整均衡,追求四平八穩多於動感。但在徽號的設計中,動感始終是重要元素,它展示活力、生命力,甚至發展方向,而區徽的唯一動感,是那橫向的旋轉。
區徽內洋紫荊置身於一重又一重的圓圈框框內,整朶市花置於圓圈內,五塊花瓣分別又再由五個圓形框框構成(花瓣原由圓形中劃出一半),連花瓣尖端,也不敢超越圓框,改而因應圓形向側邊移動。整朶花每一環節,都像根據方程式的幾何切割,在圓框內如時鐘般循環橫向移動。
這點橫向自我約束的走動,當跟澳門的區徽,或是與同是以洋紫荊為主題的前市政局徽號比較時,這動感上的差異便顯得十分鮮明。
澳門區徽雖仍置於框框之內(從實用角度,框框能夠讓界定徽號的邊界,在實際使用時有較明確的視覺定位),與香港區徽不同之處,是它有向上及左右伸展提升的方向和動力。尖尖外伸的蓮葉,加上葉旁的兩條由小變大的附助線(其實是背後另塊蓮葉的疊影,以顯示蓮花的厚度和立體感),充滿動感地直伸向框外空間。蓮花下水面中端有上揚水波,加強那向上的動力。即使設計奇醜的前市政局徽號,洋紫荊五瓣下小上大,同樣展示向上和左右伸展的趨勢。花瓣同時也凸出小尖端,暗地加重外伸的感覺。
反觀特區區徽,自覺地自我局限於圓框內,不越雷池半步的在圈內橫向打滾,而牽引動力是那代表中央權力的五顆星(這五星牽引的效果在黑白草圖中最為鮮明)。玄學者或許可從徽號寓意,大談香港走不出困局的命運,但或許也反映一種未能放鬆思維,步履謹慎、自我約策的保守設計態度。
沒空間
澳門區徽的空間感覺也較強烈,雖然不至於海濶天空,也有天有水,蓮花有厚度地暗示立體空間。反觀香港區徽,只是平面的橫向移動,視覺上可供游走的空間如存在也只是極之淺狹。
這種只求存於框框內接受節約的活力,同樣在1968年首屆香港節的徽號中出現。67暴動後殖民政府為平定民心和加強港人與中國割裂,舉辦充滿新潮活力的「香港節」,而代表的徽號,是個象徵活躍愉快的沙灘波。徽號沒深度,也沒象徵寓意,只是崩崩跳的開心。圓形徽號中央向右上邊傾斜,隱約地製造點立體感,圓波軸心偏斜,增加了不穩定的動感,但無論如何活潑,其活動也是局限於圓框內。區徽這種可以活動,但不能超越框框地移動的思維,與殖民統治者一脈相承。
花非花
區徽稱以洋紫荊為主題,但細看那花的造型,是朶可以是任何類型花種的五瓣花,如沒人告訴,根本不會知道那是洋紫荊,因它無半點洋紫荊的特色。反觀同樣以洋紫荊作標誌的金管局,保留了洋紫荊的面貌,造型也較立體、活潑和多元。即使簡陋的前市政局徽號,也因採用了洋紫荊的紫紅色作底色,亦能帶出點連繫。區徽的洋紫荊,原有彩艷顏色拿掉,改而留白(當然也有白色洋紫荊,但這不是香港人普遍認同的洋紫荊),背景則套上中國的官方的紅色。沒有洋紫荊的形態,也沒有半點跟洋紫荊串連的顏色,只是朶自稱為「紫荊花」,置身於紅色背景的無色星狀五瓣花,代表香港的花只是口術上提及,從未實際存在。
澳門區徽以五星顯示與中國的連結,棄用紅色反而用了對比色的綠色作底。相對而言,澳門區徽顯得較有氣派和自我。事實上,香港慣以藍色代表,如果混上了中國的紅色,不就是洋紫荊的紫紅色嗎?只要用點創意,又何必急於自我扭曲以示忠誠呢?
不合規
區徽原是透過公開比賽徵集,但最後因沒有合格作品,要由當時任比賽評判的三位香港設計師/藝術工作者予以修改。但所謂修改,是「吸收了七千多份作品的主流意見與優點尋求共識…只是運用三人的專業知識,最後研究不同的造型設計圖案,繪製出具體的區徽…」 (韓秉華《區旗區徽白海豚的誕生》,65頁)。怎可能根據七千多份作品來修正?說穿了就是重新創作。細讀韓秉華述說構思過程,這明明是委托三人重新創作,所謂參考、修改,只是「為了避免評委身分變為設計者的尷尬情況」(韓文57-8頁)。觀乎兩位評判其後不斷引述自己如何由起初構思以至後來的規劃,明顯是主導地包攬區徽設計,這「尷尬情況」一直都存在。專業而言,如果公開比賽失敗,可重新而來,改為邀請設計,但先前的評判,必須避嫌不能參與,特別是在評審委員會中是少數有藝術專業背景的人,在決定作品的優劣有相當的影響力。他們一方面參與決定作品的不合格,卻得益於作品的不合格,直接或間接地贏取設計人的榮耀。特區設計徽號是個尊嚴的設計工作,怎可隨便?
用洋紫荊為題的特區徽號,以惡名超彰殖民悍將為名,有洋紫荊之名而無實貌,只是努力扮紅旗星星,似為中央多於為港人而設計。自我規劃於重重小框框內環迴旋轉,沒伸展不長進,架式疆硬,空間淺狹,自定規舉於框框內重複旋轉,欠多元變化,更是根據不合專業常規程序走出來的設計。
這個,就是代表我們香港特區的徽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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